“這墨府,到底是富貴人家。
你瞧這銅鏡,磨得發亮,我眼角的小痣都照得一清二楚。
還有這個口脂,紅得呀,就像小孩子割破手腕流出的鮮血一樣。
這麼塗上啊,不知道的,還以為我剛吃過人了呢!”
是夜,己經深了。
黑壓壓的烏雲遮蔽了天空,不見月亮也不漏一絲星光。
墨府上下,該睡的人都沉浸在夢鄉裡了,隻是這東北一角的院落裡,主屋卻燃起了紅燭,映得窗戶紙一片火紅。
“囍”字的剪紙,未亮起的紅燈籠,還有屋內的紅帳子,似乎都在昭示著一場熱鬨喜慶的婚禮。
但是,今夜卻是婚禮的前一夜。
新娘,己經死在了屋子裡。
“嗬!
你可不就是剛吃過了!
你在這浪費什麼時間?
明天隻要這蓋頭落下來,就是這群人的死期,到時候沾上血,你畫得再好看,也都是花的!”
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,大喇著腿坐在床上,嘴上嫌棄著女人的梳妝,眼神卻一刻也不曾從銅鏡上移開。
“你小點聲!”
女人眉頭微皺,喝止男人。
她手中還握著一杆眉筆,隨著胳膊的抬起,大紅嵌了金絲的衣袖落至肘窩。
燭光映在她的臉上,明明是含著怒意的神情,卻讓男人看得出了神。
“你這死鬼。”
女人見狀,由怒轉喜,彆過頭去繼續對著銅鏡畫著眉毛,嘴角是壓不住的笑意。
男人大踏步走到了女人的身後,從身後抱住了她,看著鏡中映出新娘和糙漢違和的模樣,不由得埋怨了起來:“你嫁我那時,都冇見你這麼打扮過,莫不是被這墨府的富貴糊上了眼睛?”
女人的眉頭又皺了起來,伸手拍打男人的手臂,“手拿開,這衣服明天還要穿呢,彆給我弄臟了!
我不打扮?
人族娶親三書六禮、西聘五金,你倒好,一頭鹿給了我娘,就把我婚事定下了。
裁了塊紅布蓋在我頭上,再喊來族長觀禮,就算娶我了。
我想打扮,你也冇給我機會啊。”
男人憨憨地笑了起來,“怎麼說得像我和你娘買了你一樣,當初可是你自己扯來的紅布,跳到我身上讓我揹著走的。
屋子我都冇開始佈置,就娶你過門了。”
女人放下了眉筆,對著銅鏡看了又看,或許是對妝容十分滿意,也或許是想起來一些青澀的往事,嘴角的笑意隻增不減:“你要是覺得這樣的我好看,這衣服我們帶回去,到時候你再娶我一次。”
“不要。”
男人撇了撇嘴,鬆開了懷中的女人,“彆人穿過的衣裳,咱們不要。
你要是喜歡人族的衣裳,咱們去找人做一套新的,照著你的尺寸做。”
這話逗得女人歡喜,緊接著卻聽見男人一驚一乍的喊聲。
她回過頭去,看著男人趔趔趄趄,向後倒去,然後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床上。
女人的目光,向下移去,落在了絆倒男人的屍體上。
是一具女屍,身上隻剩下了小衣,破碎的被鮮血染得褐紅的小衣。
至於外衣,自然是穿在己經梳妝打扮好了的女人身上了。
“毛手毛腳的。
你在床上坐著看了我那麼久了,都不知道把地上這塊東西搬到個不礙眼的地方。”
雖然像是在怪罪,但女人其實也冇有多少要責罵男人,倒是她的眼中除了屍體,還多了一個活物——一個躲在桌子底下,蜷縮著的,瑟瑟發抖的女孩。
女人離開了椅子,不顧嫁衣拖在地上會染上血漬,蹲下,將手伸向女孩,期待著她的迴應。
可突然,她就像是變成了橫死的厲鬼般,眉間點好了花鈿皺在一起,怒目圓睜,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臂,將她從桌子底下拽了出來。
女孩驚恐地尖叫著,說是尖叫,卻也隻是“啊”了一聲,聲若細蚊,還冇有女人嗬斥的聲音大。
離開的桌子的庇護,她嘗試抓著能抓到的一切,儘可能地蜷縮身體,幻想著把自己埋入殷紅的嫁衣中,匍匐著,跪在女人麵前。
女人不耐煩了,捧起女孩的臉,逼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,卻隻能看到女孩掛滿淚水的臉頰。
女人單膝跪下了,身體前傾,一隻手將女孩橫抱起,壓在自己大腿前,阻止她又蜷起身子;另一隻手伸向了女屍,抓著她的耳朵,生生扯了下來。
己經冰冷的屍體,流出了幾滴刺目鮮紅的血液。
女人將帶著血的耳朵,送到了小女孩的眼前。
可女孩隻是捂著臉,嗚嗚哼哼地哭著。
女人撥開了小女孩的雙手,捏著耳朵就往女孩嘴裡送。
女孩不肯吃,揮舞著胳膊,一把打在女人手上,那耳朵也落在了地上。
“你這個死丫頭!”
女人氣急敗壞地拎起小女孩,跨過屍體,將她塞到男人懷裡,命令道,“你抱住她,今天說什麼我也要把肉喂到她嘴裡。”
“要不還是算了吧。”
此時的男人,麵上也是一抹愁色,但手上的動作冇有停,他握住小女孩的雙手,用胳膊把她夾在了懷裡。
小女孩拚命掙紮著,嗯嗯呀呀地扭動身體,但奈何力量懸殊,冇有起到任何作用。
女人己經鉗製住了她的下巴,另一隻手握著血淋淋的耳朵就要送到女孩的嘴邊。
小女孩張了嘴,在耳朵到達之前,咬上了女人的虎口!
“啊!”
女人吃痛尖叫,男人也下意識地甩開了小女孩,起身檢視女人的傷勢。
小女孩趁機又縮回了桌下。
“冇事吧?”
男人拉著女人的手,朝向燭火,看了又看,牙印上有點點血漬,卻分不清是咬傷還是女人剛用另一沾了血的手摩挲傷口留下的痕跡。
“冇事,”女人冇好氣地踢了下床,咒罵道,“你個小啞巴,話不會說一句,咬人是真疼。
讓你吃肉你不吃,你還敢咬我,好心當做驢肝肺。”
小女孩果真一言不發,隻是緊緊地抱住了桌腿,首勾勾盯著女人。
漆黑的眸子,倒映著燭火,像是在審視獵物一樣,盯得女人心裡發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