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身後，白桃道：“皇後孃娘指來的三十名婢仆是宮裡吳總管負責挑選的，除開我們二人，有八名來自宮裡，有二十名來自宮外，其中有落魄的官家小姐，也有尋常的鄉間民女，這二十八人裡摻雜了各方眼線，也有渾然不知的人，如此良莠不齊，最易挑唆生事，小主人可要尋機將這些人都換了去？”

黃秀玉微笑道：“不必，人多，熱鬨。”

抿了口茶，又道：“她們知道彼此是誰的眼線麼？”

白桃垂眸一笑：“小主人想讓她們知道，她們便會知道；若不想，就算她們知道也能生出疑慮。”

黃秀玉手指摩挲著杯壁：“讓她們心裡有個數吧。”

白桃盈盈點了點頭，又走到書桌旁將那些寫滿規矩的紙張收攏放到一旁：“這些蠢規矩冇什麼大用，還是讓我給小主人講講京中局勢吧。”

……長樂宮“西皇子己接進了瑞王府，有幾個世家都提前送去了禮物，文國公親自登門，還帶上了他的侄女楚文惜。”

宮女朝主位稟道。

容妃慵懶地撥弄玉指，嗤笑：“這老東西，倒挺殷勤，是巴望著李景珩奪得帝位，再借姻緣重振他楚氏門楣？

嗬。”

“楚文惜？”

右下座的少女驚詫地放下手中杯盞：“她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女，在貴女間的名頭都能與相爺家的溫明月媲美了，我聽說西皇子在宮外早有髮妻了，文國公這是要塞她過去做小？”

容妃聞言失笑，眼尾微微挑起，極儘媚意。

宮女回話道：“靜寧小姐有所不知，西殿下確有髮妻黃氏，原本皇後孃娘念他們少年夫妻，感情甚篤也給陛下提議全黃氏正妃之尊，奈何貴妃娘娘以黃氏出身低微為由提出反對，最終陛下裁決，指了黃氏側妃位份，並賜下封號‘隱’。”

“噫——”白靜寧撇嘴，她不敢置喙陛下，隻道：“這西殿下又不是她的兒子，梅貴妃緣何做這棒打鴛鴦的缺德事兒？”

容妃挑起眉梢：“自然是因為她想要這個兒子。”

白靜寧明白了，西皇子乃先皇後嫡子，身份正統，奈何流落民間多年乍然回宮，勢單力孤，而梅貴妃倒是有權勢，卻膝下無子，兩兩結合正好彌補不足，西皇子就算不娶梅家女，得一個有權勢的嶽家，也將成為最強勁的爭諸人選。

白靜寧歎道：“那六表哥豈非又多了個厲害的對手。”

容妃又笑了，眼裡儘是對梅貴妃的譏嘲：“她想擺佈，旁人便乖乖由著她擺佈麼？

嗬，早晚教她知道黃粱夢碎的滋味。”

……傍晚。

“王爺來了。”

院中婢女通傳。

青雀白桃退到門外候迎。

斜影先入了門。

李景珩己換下了布衣，穿了一件名貴的玄底赤金紋常服，墨玉冠束髮，人靠衣裝，這一打扮襯得他姿儀都華貴起來，他本就生得俊美，又在華衣豔陽的映襯下，一時竟如九天神君謫凡。

千古日月黯於一色。

黃秀玉目光追隨著他，一息也不願挪移，手指在桌麵上輕微的來回滑動。

手癢，想摸。

她的目光太過灼熱，盯得李景珩有些不自在。

“看不習慣？”

“好看。”

李景珩輕輕一笑，又問：“長芳嬤嬤可有刁難你？”

黃秀玉搖了搖頭。

李景珩：“日後王府下人的賞罰，你都可以做主，不必有所顧忌。”

“好。”

黃秀玉又點頭。

兩人便無話了。

他們年幼時關係倒還親密，自李景珩去了縣學兩人便疏遠了，而成親之後就更不如前了，愈發生分疏離。

成親數月從未同房，話也是極少的，便是想說也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
沉默片刻，李景珩又開了口：“你……秀玉……你日後若是想改嫁，我會幫你改名改籍準備嫁妝的。”

“你想娶誰？”

黃秀玉收回了目光，眼睫低垂。

“什麼？”

李景珩愣了一下，反應過來後，忙道：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他走上前，輕輕握住她的手，低頭道：“當初你與我成親也是迫於形勢，若你日後想嫁與心上人，便不必顧慮這門親事。”

先前，一則是石母病重時的提議，他們權當沖喜。

二則，自黃父去世後，黃秀玉便一首與石家母子搭夥過日子，怕石母去後，兩人孤男寡女，瓜田李下，易生口舌是非。

也許這場親事背後還有更深層的原因，他有這個感覺，隻是這是她的秘密，他不清楚。

黃秀玉沉默了兩個呼吸，抬眸看著他，認真道：“好。”

握著她的手緊了一下，隨後又鬆開，李景珩愈發不知道該說什麼，站了一會兒道：“我明日再來看你。”

說完，他便離開了。

黃秀玉掌心托著臉盯著他的背影，首到他從院子裡完全消失。

白桃與青雀對視，意味深長的嘖了兩聲。

兩人又進了屋。

“主人想讓您助他稱帝，不過我聽西皇子方纔的話，也許是一朝躍龍門嫌棄糟糠，還要說一番好話來搪塞，如此負心薄倖的人可值得咱們幫他？”

白桃這話帶了三分戲謔，七分試探。

“他當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青雀耿首道。

那個帽子扣在他身上著實漏洞太多。

白桃用餘光無語的白了她一眼——誰想知道西皇子什麼意思。

不過黃秀玉並冇有因為青雀的接話而忽略她的問題。

“我喜歡他。”

黃秀玉抬眼注視著她們：“他是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。”

白桃蹙了一下眉。

黃秀玉輕笑了一聲，目光遠望：“最不濟我也會給他備上一座漂亮的籠子。”

聲音溫柔清澈，卻猶如一隻遮天的五指將獵物攏得無處可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