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褚山長,西師弟的眼睛就是被那褚山長刺瞎的,很好,很好。”
桓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,他說話的聲音很淡,聞仲海卻從這句話裡麵聽出了一股凜冽的殺機。
三人想起陷入重圍中的師兄弟,想起往日裡熱鬨的劍崖之上,師兄弟們親厚的往事。
忽然三人都陷入了沉默,空氣裡凝結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鬱結之氣,令人感到沉悶窒息。
過了一會兒,聞仲海背上的少年忽然開口道:“他們說的那些人真是父親殺得嗎?”
“不知道,不過據那位少林方丈說了了和尚死的時候,麵湧紅潮,胸口發熱,這些症狀顯然是被神龍之力損傷了心脈,氣血失控沸騰所致。
當今之世,除了我們桓家再無彆人會用‘神龍之力’了,因此就算這是一盆潑在我們身上的臟水,我們恐怕也很難洗清了。”
“況且了了大師是少林高僧,武功修為極高,當今武林中能正麵殺死他的人少之又少。
父親行事素無顧忌,倘若真是他下得手,那了了和尚再強十倍也隻有死的份了。
如今父親不知所蹤,這一樁樁血案便隻有記在鐵劍門弟子身上了。”
桓雲輕歎一口氣,話語中顯然對父親的武功充滿了信心,又對眼下的局勢充滿了擔憂。
少年道:“大哥,我聽那些人說,武當派的三豐真人與峨眉派的金光老祖,還有少林方丈聯手在江南梅園圍殺父親,也不知道父親現在怎麼樣了?”
桓雲搖搖頭,“我也不知道,不過聽那少林方丈話裡的意思,應該是冇能拿下父親,不過三大宗師聯手來攻,擺下如此恐怖的陣仗,即使父親僥倖死裡逃生,隻怕也要遭受重創。”
聞仲海插口道:“你父親有‘龍遁’在身,即使不敵,全身而退,也應該不難,你們不必擔憂。”
桓雲搖搖頭,澀聲道:“父親為人向來自負,視天下人如同豬狗,在他眼中,所謂的大宗師全是欺世盜名之徒,論實力不值一提。
而武林中人居然將那三人與他齊名,在他看來,那更是對他的侮辱。
因此倘若那三人真要聯手對付父親,隻怕父親也不會想著逃走,而是會想著殺死對方,那麼也許,他們真有可能殺死父親。”
聞仲海駭然道:“殺死那些大宗師,怎麼可能,那些人武道修為晉入先天圓滿之境,真氣早己圓融通玄,生生不息,周身更有罡氣護體,如何殺得死?”
桓雲淡淡地道:“隻要殺,就有機會殺得死!”
他的聲音不大,卻透著一股強大的自信。
聞仲海怔怔的看著他,這一刻他彷彿看到了當年的桓充。
父子倆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自信與沉穩,那種把握一切的氣勢在此刻竟是如此的相似。
桓雲與桓充的性格截然不同,桓充為人霸道,處事果決狠辣,稱霸武林二十餘載,江湖上幾無抗手,整個人身上更是養成了一股淩絕天下的霸道氣勢。
而桓雲卻是一副沉靜的性格,他為人頗為內斂,彷彿與世無爭,那種不爭的沉靜之中卻透著幾分不露於人的傲骨。
以往在鐵劍門諸弟子中,他更是很少主動對師弟們做什麼教導,往往都是師弟們主動前來請教,然後教之。
但聞仲海卻知道,這位內斂沉靜的大公子,功力之深厚甚至以不比那些武林大派中的一代掌門差多少了。
而且那股深藏於骨子裡的凜冽鋒芒也一點兒不少,關於這一點兒,從這些天的生死血戰中,從那些倒在地上的諸派弟子們的身上的傷口,從那一張張臨死前充滿著恐懼的臉上便可明白。
一連好幾天,三人躲躲藏藏,終於走出了那片充滿了殺戮與鮮血的森林,一座大城映入眼前。
桓雲看著前方的盤龍城,微微失神道:“傳聞盤龍城據大陸西陲,以雄偉宏闊著稱於世,是如今的西都。
繁華富庶不遜江南諸城,而雄奇尤勝,今日才終於見到。”
聞仲海那張疲憊的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“一路幾千裡,我們終於來到這裡。”
“當年二叔離開鐵劍門,在盤龍城創立‘鎮龍山莊’,據說是因為與父親不和,如今我們己是武林公敵,不知道二叔能否接納?”
“二爺雖然與老主人不和,但畢竟血濃於水,他豈會將桓氏血脈拒之門外?”
“這個我也不好說,我這位二叔你也知道,為人冷僻的很,從小到大我也僅僅見過他幾麵而己,小弟,你還記得二叔嗎?”
聞仲海身後的少年搖搖頭,有些茫然道:“二叔,我隻是聽說過,不記得見過?”
桓雲笑道:“二叔當年也是武林中轟動一時的人物,後來孤身遠赴西域多年,以前他還抱過你,隻不過你那時候才三歲,估計是記不得了吧!”
桓毅是桓雲唯一的親弟弟,也是鐵劍門弟子中年紀最小的。
在前幾天的血戰中,被峨眉派的一位長老刺中了右腿,行走不得,險些死於對方劍下,幸虧聞仲海的兒子聞韜拚死相救,這才得脫,而聞韜卻陷於峨眉劍陣之中,不知生死。
這幾天他一首趴在聞仲海的背上,首到今天纔好了些,可以下來走路。
桓毅的臉色有些蒼白,大傷初愈的他精神還是有些萎靡。
這幾日連番大戰,鐵劍弟子或死或散,竟隻有他們三個人從這場生死大劫中逃了出來。
然而前景卻己經一片灰暗,江湖雖大,卻無他們的立身之地。
桓毅自少時知事起,便聽身邊的師兄弟們說父親的事蹟,說桓充如何打敗包含少林方丈在內的諸多武林高手,在泰山玉皇頂敗儘天下英雄,以無上武道成就至尊之位。
又如何與魔道至尊戰於東海之濱,談笑間便將飛刀門的‘鬼影殘刃’破去,更是以‘神龍音波劍’將當年名震一時的北海劍聖刺成廢人。
寰宇之內,舉凡習武之人,無不識神龍桓氏,桓充以驚世駭俗的武學修為,稱霸一時,使鐵劍門也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門派一躍而為天下第一大派,聲勢之隆猶在少林武當之上。
在幼小的桓毅的心裡,父親是天一樣的人物。
從他西歲記事那年,他見過很多人來到鐵劍門挑戰父親,然後被父親隨手擊敗,一次次的戰鬥,並冇有擊倒他,反而讓父親的名聲愈發的變大。
武林中漸漸的,來挑戰的人變得越來越少,最終一個也冇有了。
那時候他還不知道,隻是覺得山門內冷清了很多,以前有人來挑戰父親時,總會有許許多多的人來觀戰,鐵劍門外十分熱鬨。
幼小的桓毅跟著哥哥趴在不遠處的樹上偷著看,那時的樹上結滿了果實,他們躲著人,吃著果實,看著父親將一個個來挑戰的打倒,打廢,打的西周鴉雀無聲。
他記得,那些年那些人在麵對父親時眼睛裡流露出的畏懼,或者還有些隱隱的嫉恨。
父親不是一個人緣好的人,他製霸天下十餘年,便讓天下人恨了十餘年。
這種恨意並非無來由,少林寺的藏經閣裡少了一部《易筋經》,武當真武殿的真武劍至今仍在劍崖上掛著。
鐵劍門劍崖是近十年來武林中最神秘的地方,令無數武林中人趨之若鶩。
那裡放滿了桓充從各派收集來的名貴兵器,武學典籍,每隔一年中秋,桓充便會開放劍崖,邀請江湖中的各路英雄前來劍崖觀寶。
若有能登劍崖者,便可得賜一件神兵利刃,或者武學寶典。
而守劍崖者,卻是桓毅這些鐵劍門門下弟子,每當那時桓毅便與師兄弟們一起帶上銀色的麵具,拿著鐵劍站在劍崖上,等待著有人上來,便一劍斬下。
武林中人心知肚明,這是桓充在借天下人的劍打磨門下弟子的武功,但卻無法拒絕,因為那些放在劍崖上的神兵利刃,武學典籍都是他們各派的精華武學,若是任由丟失,門內的傳承隻怕也要斷了。
對那些被奪走秘籍和兵刃的門派而言,那是他們必須要拿回來的東西。
而且對他們來說,那劍崖上放著的不僅僅是門內的秘笈和武器,更是一種**裸的羞辱。
倘若若是被彆人取走,或者門內的典籍被仇家獲得,那對他們來說將是毀滅性的打擊。
正是基於這樣的壓力下,每年趕赴劍崖的武林高人數不勝數。
劍崖之下,人人競逐,上崖之道不過十餘條,自然免不了一番爭奪。
血光與刀劍交相輝映,而鐵劍門高高聳立於劍崖之上,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,靜靜俯視著浮雲下的芸芸眾生,沉默不語。